【贺红】情书-MO

初冬，晴空微云，初中部教学楼下人声喧嚷，二十几个班的学生像放出笼的鸽子，塞在楼梯口排队往篮球场上飞。

篮球场今天没人打篮球，高中部的体育课也挪去了足球场，丙烯酸绿地一端搭了四五张书桌，上面蒙着张红布，正副教导主任和初中部主任坐在后面一字排开。桌子正前方还支了支话筒，两旁篮球架下面摞着三五个大音响，中间连着几根手指粗的电缆。

这是初中部临时召开的一次周会，刚上完上午第二节课，学生都还精神，没一会儿按班级点名站好，密密麻麻布满了四个球场。

谁也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幺蛾子，教导主任训话的时候，议论声还在学生间此起彼伏，直到初三年级主任宣布学校最近严查校园霸凌，本次周会将有一名现场揪到的典型做公开检讨，并且在大音响里面喊出“贺天”的名字，所有人才按了静音键一样的闭上嘴。

全场静默。所有人齐齐望向初三五班方队，看那个一头黑发的高个子男生走出队列，淡定地走向主席台。

贺天确实很淡定，步履洒脱而又不羁，毕竟考完试上台领奖状都是这个阵势，从小被人看到大，他早就百毒不侵。走到话筒前面贺天顿了顿，没说话先抬眼四顾，一眼就找到七班中间一颗毛茸茸的红脑袋。

操！不要看我！！

一头红发的莫关山僵了一下，贺天视线一扫过来，他就像是胸口中箭，心跳兔兔乱蹦，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贺天看过来那一眼明明很自然，他硬是莫名其妙地感觉贺天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看个毛啊啊！

莫关山赶紧埋下了头，所幸周围没人感觉出他的不自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主席台前面的贺天身上，莫关山咬着后槽牙，简直搞不懂贺天那人怎么脸皮那么厚，念个检讨念得如此光荣。

说起贺天的霸凌莫关山最有发言权，事实上贺天最爱干的事，就是在各种地方揪住莫关山，拳脚相加地叫莫关山干这干那。

这么一想莫关山抬头看了一眼，贺天清了清嗓正凑到话筒跟前，像是感觉高度不合适，居然还伸手调了一下。

妈的。以为自己在开演唱会吗？！

莫关山忍不住又咬了咬牙。贺天多可恶简直罄竹难书，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贺天怎么欺负他他都没想过去揭发。这么看着贺天瘦瘦高高地站在台前，他居然还有那么一丝丝想去把贺天拉下来的想法。

喔他妈。神经病可能会传染。

正想东想西音响里突然响了一声，贺天稳稳的嗓音透过话筒传出来，在篮球场的空中荡得很远。

“尊敬的老师们，同学们，上午好。”

贺天念得很从容，磁磁的嗓音带着一点暖。

“今天，我怀着十二万分愧疚的心情，写下了这份检讨，并且以十二万分的诚恳，深刻反省我对蛇立等校内外同学的霸凌行为。经过老师的谆谆教诲，我已经认识到霸凌是可耻的，恃强凌弱是无知的，同学间的友谊是可贵的，而我们，对待同学应该像春天一般的温暖。”

确实很他妈暖。莫关山又产生了奇奇怪怪的联想。上一周贺天威逼利诱他戴自己的围巾回家，跟有一次强迫他戴耳钉一样，一点逻辑都没有。莫关山当然又挨了一顿揍，但走在寒风中有那条围巾裹着，还确实挺暖的。

音响里又传出贺天的声音。

“在此，我对自己犯下的错误做一个简单说明，希望同学们前惩后鉴，引以为戒。”

贺天眼睛离开了一下检讨书，又看了一眼红脑袋，神色自若地念了下去。

“首先，上一周我听说有几个隔壁校的男生要在路上拦七班的莫关山，一时气愤，去找他们理论，为表警告，我对他们一行五人实施了霸凌。”

音响里面还在响，贺天又抬了一下眼睛，看了看莫关山。

“并且和他们约定，看到我的围巾就躲远。”

大音响里面传出贺天一句补充，莫关山怔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找贺天的表情，贺天已经垂下眼睛盯上了检讨。

好像有奇怪的视线扫过来。莫关山咽了口唾沫。

“本周我听说我校蛇立等同学要找莫关山麻烦，一时气愤，在周一到周三之间，连续数次对蛇立等同学实施霸凌，造成蛇立同学入院。”

莫关山又咽了口唾沫。感觉身上一热，不止是周围的人，远远的见一和展正希的目光穿过人群，也朝他投了过来。

妈的……

莫关山埋着头，心慌气短的想去找把刀，在自己身上捅一捅。

“最后是周四被教导主任现场偶遇的那一天，我听说某职高一名男生小时候总欺负莫关山，在莫关山上幼儿园的路上抢馒头，导致莫关山从来没有吃好过早饭，一时气愤，对其实施了霸凌，造成其轻微伤。”

贺天念得不疾不徐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动听。莫关山红着脸再咽了一口唾沫，无比想冲上去捂住贺天的嘴。

可是贺天还在念。

“万幸在我实施霸凌期间，教导主任正好经过并冒险拖开了我，否则，可能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在此真诚地对主任道一声歉，在我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想起你有次罚莫关山站办公室，不让他吃晚饭，一时气愤，不小心打了你的脸。”

“以上，是我的霸凌行为的简单说明。”

大概到了总结陈词，贺天停下来顿了顿，盯着检讨没转眼睛。

“对于我所犯下的严重错误，我已经有了深刻的认识，写下这份检讨不是为了应付校纪，不是为了应付老师，而是给我自己一个警醒，一个监督。”

贺天忽然撒开手，抬起头不再看检讨，直视着列队里的莫关山，语速缓慢但坚决。

“在此，我向各位老师和同学做出深刻检讨，以后，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不可以找莫关山麻烦，从根源上杜绝让我产生霸凌冲动的原因。”

“当然，如果有人再找莫关山麻烦，我也绝不会再采用霸凌的方式去解决。”

贺天又顿了一下，身后教导主任脸色发青，整个篮球场鸦雀无声。

“只会礼貌地，揍死他！”

一片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