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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红】硬小孩

妈的,有种写完试卷最后一道题的畅快感。只想爆一百句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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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关山走出洗手间,弯腰拧开洗手台的水龙头,冷水哗啦啦应声而出,浇在手心手背上居然有些凉意。 
 
明明天气还不算冷。 
 
莫关山心道这莫非就是所谓老了的迹象,抬头想照个镜子,抬到半路才想起,这栋教学楼洗手间里根本没有。 
 
甩了甩手正要站直,背上忽然一沉,耳根窜过一道热息,一个暖如春江的声音就钻进耳中。 
 
“想我吗?莫老师。” 
 
莫关山僵了一下,猛然扭过头,恰好对上一双笑弯了的眼睛。 
 
细碎额发微垂,鼻梁挺拔适度,翘起的嘴角仿佛总藏一丝促狭。是贺天双手插兜站在他身后,稍倾身体胸口贴在他背上。 
 
三周不见,却好像昨天才见过。 
 
一瞬间莫关山有点形容不出自己心情,冷哼了声动动肩膀隔开贺天,侧身走向门外。不想说话只能不说。 
 
可是贺天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见面,转一下脚步还是双手插兜,侧下腰脸凑到莫关山眼前,敛了笑容朝他耳朵抬了抬下巴。 
 
“耳钉呢?” 
 
莫关山微昂着头,注视贺天的眼睛。不笑的时候贺天有种迫人的气场,然而他不怕。 
 
“扔了。” 
 
口气很淡漠,表情也很无所谓。但事实上莫关山非常火大,贺天轻松自然的样子简直是在往他心头添柴。 
 
贺天觑了一下眼睛,忽然又笑了一声。 
 
“你在生气?” 
 
操。 
 
这他妈还用问?! 
 
莫关山抽了口气,很想一拳给贺天砸脸上去。出的事虽不大对他也有影响,贺天不声不响消失了三周多不说,一见面不是给解释,而是一脸轻松地问这问那。他都怀疑贺天是不是根本没长心。 
 
转念又一想,有什么立场生气呢? 
 
气贺天消失?气他的不闻不问?还是气他忽然出现却没有给解释? 
 
说穿了这股火还不是一点不应该的期待,以为贺天会有个态度。捏了下拳莫关山还是没发作。终归已经是成年人了,勉强平息没有立场的怒意还是办得到的。 
 
“生气?你想多了。” 
 
莫关山嗤了一声。 
 
“玩玩而已,我又不会当真的。” 
 
语毕莫关山抬脚就往外走。狭小空间里贺天的压迫感很重,多呆一秒钟他都感觉难受。 
 
可是贺天抽出一只手,从侧面抵在他肩上,说得很认真。 
 
“我字典里面没有玩玩这两个字。” 
 
莫关山看了贺天一眼,莫名觉得想笑。 
 
“我有,可以了?” 
 
他勾了一点嘴角,是个冷笑。贺天脸色沉了一秒钟,眨眨眼又迅速笑开,似乎笃定莫关山只是在赌气。 
 
“那几天没关心你,是我不对。你既然生气,怎么不来找我呢?” 
 
操。简直理直气壮得令人发指!那股鬼火噌一下又蹿了起来,莫关山感觉自己都听见自己手指关节在响。咬咬牙还是忍了回去,轻飘飘盯了贺天一眼,鼻孔里哼出句整话。 
 
“玩玩而已,生什么气。” 
 
“麻烦手拿开,贺同学。” 
 
他演得很自然。贺天明显滞了一下,眼中写满不可思议,皱起眉顿了一下才问:“你真……这么讨厌我?” 
 
“没错!别他妈再来烦我!”莫关山抬了下眉,说得很坚决,抬手拍开贺天的手,头也不回走出了洗手间。 
 
正是上课时间,走廊上几乎没什么人。莫关山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越离越远,片刻也没有停下过。贺天伫立在安静的洗手间门口,抽出左手看了看手上裹的纱布。莫关山平静无谓的样子像桶冰水,把他从头到脚冻了个彻底,心怀如同无人的走廊,失落而空寂。 
 
然而事实上莫关山的无谓只是种成年人特有的武装。被现实摔打了这么多年,年轻时的尖锐和戾气,早就替换成了坚硬莫测的疏离。 
 
或许放在学生时代,莫关山早就一拳挥过去了。那时候的莫关山,还不介意袒露自己的心开了那么一丝丝缝隙。 
 
直到走进停车场拉开车门,莫关山的眉都皱得死紧。离开前贺天眼中分明流露出一丝悲伤,一种他以为不可能出现的贺天脸上的情绪,他差一点忍不住抱住贺天,对他说我听你解释。 
 
毕竟贺天,曾是那么坚硬。 
 
贺天是莫关山的学生,在这所大学学工业设计。但莫老师本来不是老师,事实上莫关山曾经觉得最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就是去当老师。 
 
因为他连学生都没有当好过。 
 
莫关山本来是个模特。虽然书读得不好,但长得不错,气质特别,初中就开始给杂志拍硬照,广告也拍过一些。然而几年前莫关山忽然喜欢上了摄影,靠着自己摸索和棚里摄影师指点,一年两年越拍越有样子,从此就告别了摄影棚,开始扛着相机天南海北。 
 
莫关山念书一直不在行,但是对喜欢的事,还真能坚持出个模样。拍了两年拿了不少奖,靠当模特积累的经验,人像人体基本拍成了行业一绝,拿了两个国际奖之后,一所大学还给他发了个荣誉学位。 
 
后来机缘巧合,这所大学想聘莫关山来给设计专业上摄影,聘金工资都算优越。莫关山考虑了两个月,大学里上上课时间还算自由,不耽误他拍照还能增加点收入,干脆就来试一试。 
 
没想到这一试就上了好几年。莫关山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受欢迎。大学生学究见得太多了,如此时尚的莫关山一走进教室,颜值分就先占了八十。大概现在的女生就爱磕萌萌小酷帅,不怎么像老师的人设,反而让莫关山坐稳了全校最受女生喜欢的老师的第一把交椅。 
 
肖想过莫关山的男生也不是没有,毕竟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事物。但在莫关山眼里那都是些小孩子,约饭送礼物那些小把戏,软不拉几只能哄哄小少女。小孩里面怎么可能有硬种?至少莫关山没见过。 
 
直到他遇见贺天。 
 
贺天真的很带种。莫关山都还记得他对着话筒问那个叫贺天的男生为什么不交半期作业时,硬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看见深灰色眼睛微微聚了一聚。 
 
那天贺天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吊着眉梢戏谑地望着莫关山,用一种“你确定?”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问,真的要在这里说吗,老师? 
 
他仿佛根本不觉得自己面对的是老师。莫关山昂着头等,给了他一个“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的眼神。然后贺天当着整个教室的学生,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只想拍你。 
 
我,只想拍你。 
 
又撩又硬气。 
 
之后的事发展得比较自然。在靠近莫关山这件事情上,贺天很主动。莫关山没有过于抗拒,都是成年人了,别的事他没有太多顾虑,更何况他确实瞧得上贺天,当然事实也证明,贺天不仅长得好,活也不错。 
 
贺天家家境大概很优越,在学校附近给他买了套房,一楼还专门设了间画室。第一次贺天带莫关山去了那,非常默契地,拍了一会儿照就亲到了一起。 
 
本来莫关山在有些问题上是比较坚持的,不过贺天衣服一扒出来,他就感觉没什么必要了。贺天拥有一副趋于完美的男性躯体,肌肉线条紧实流畅,每寸肌肤仿佛都喷薄着热血。 
 
这副身体一拥上来就让人没什么挣扎余地,更别说贺天时而野性时而柔情的,节奏分寸还拿捏得很到位。作为床伴贺天可以算得上完美,莫关山感觉硬抗没什么意思,象征性提了提轮流来,也没太坚持。 
 
他说这话时第一轮刚完事,贺天套了条运动裤,裸着上半身坐沙发里抽烟,侧过头很有意思地看了莫关山一眼,回答的话是: 
 
你说的,不算数。 
 
莫关山没有想太多,床笫关系有些事不需要深究,爽了就行。第二轮他的感觉也很好,贺天送他回去时,他甚至觉得不介意和贺天保持长期合作。 
 
然而事情的后续有些出乎莫关山掌握,或者说贺天的表现完全不是床伴那么单纯,更像是在过日子。比如莫关山忙工作时贺天会直接打包饭菜给他送到摄影棚,或是莫关山约了朋友喝酒,走出来贺天的车一定会停在酒吧大门口。 
 
有时候贺天还和莫关山去超市,买一大堆食材看莫关山炖牛肉,几次过后莫关山感觉有些不耐烦,在厨房里一边切葱一边想发火。贺天在一边不愠不恼地看他,撂下一句想发火就来跟我打一架,你不做我就什么都不吃。 
 
这种情况让莫关山下意识地想逃避。贺天明显是在介入他的生活,也将他融进自己。莫关山感觉就这么发展下去,他用了许多年建立起来的不想不问不期待,可能会被贺天一天天逐步瓦解。 
 
这是莫关山最不想看到的一天。年少时他不是没有对人敞开过心,结局都不是太妙,甚至可以叫惨痛。旁人眼里莫关山大概非常硬,只有和他非常接近的人,才知道他内里其实很柔软,就像一只刺猬,蜷成一团时尖锐得无懈可击,一旦露出肚皮,就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说莫关山只想逃。教训多了人会变疲惫,成年路上莫关山走得跌跌撞撞,遍体鳞伤,他不想让自己再有机会痛。 
 
更重要的是没人知道贺天的接近是出于征服欲还是一时兴起。莫关山很难想象,自己捧出真心而贺天只是漫不经心,会是什么结局。或许换个人莫关山都不会这么难受,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贺天都太好,好到很容易让人捧出心。而恰恰也是这种好,让可能摔下来的落差变得无比巨大,光是想想,莫关山都感觉无法承受。 
 
可是莫关山没有想到贺天的态度会那么强硬。在把莫关山留在身边这件事情上,贺天似乎没留丝毫可松动的余地。察觉到莫关山有意无意在回避时,贺天就变得越来越霸道,莫关山尝试过几次不接电话或不回消息,转天就能看见贺天的车别在他车前面,贺天沉着脸等在车门旁,手里拎着一条撬棍。 
 
你是我的,想都不要想跑。 
 
莫关山第一次发现,贺天的硬已经远远超出他对小孩的定义。成年的另一个好处是学会了衡量,在保持一些距离顺从贺天与激烈抗拒之间,莫关山选择了前者。以贺天的脾气,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顺从他虽然有些为难自己,总好过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可惜感情的事从来不受控制。莫关山本就不是个内敛的人,小心翼翼保持距离让他过得非常辛苦,难抑焦躁。于是他开始不自觉地对贺天发脾气,有时候是对贺天说关你屁事,有时候会憋不住飚出一句操你。 
 
对这种焦躁贺天表现得很宽容,多数时候温言哄他,少说粗话。偶尔过分被问候全家,才拉下脸给莫关山施压,斯文点,莫老师。却从来没有真正动过怒。 
 
贺天的温柔和耐性让莫关山非常意外,也让他的弦越绷越紧。心理上的天平一旦失衡就会倾斜很快,贺天一点一点往自己这边放着砝码,终于有一天,敲动了莫关山的心。 
 
事实上那天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晚饭前莫关山如常在贺天家的厨房切牛肉,贺天从背后轻轻环上去,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要不要在这儿来一次? 
 
这早不是贺天第一次说荤话了。但奇怪的是,最初莫关山可以脸不红心不跳跟他对上几句,后来却渐渐开始充耳不闻,再后来变成假装充耳不闻,到那一天他突然假装都假装不出来,猛然脸红到耳根,暴躁地挥开贺天,吼了一声我操你啊!滚! 
 
贺天没有滚。看了莫关山片刻,压上他狠狠地亲,唇齿胶着的一些空隙里,莫关山听见贺天低喘着问,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对不对? 
 
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对不对? 
 
那瞬间莫关山有些晕眩,仿佛隔着这句话,触碰到了贺天的一点点真心。他们最终还是去了卧室,结束后贺天忽然拿出一只耳钉给他戴上,从身后环抱着他低声呢喃。 
 
谢谢你相信我。 
 
我知道,那也不是你最舒服的状态,只是比克制着好一点…… 
 
我不问你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是以后,你不再需要那些刺…… 
 
有我在。 
 
彻底敞开心或许只需要一个瞬间,或者说这是一种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使曾被现实摔打无数次,纵使一直彷徨迟疑,遇见真正敲动自己的人的时候,莫关山还是忘记了想好的要保持的坚硬。 
 
但是他还是红着眼眶挣扎了一下,梗着脖子说你他妈装什么深情,老子不需要! 
 
贺天凑过去亲他,含混不清地笑了一声。 
 
你说的不算数。因为你口是心非。 
 
如同夏日阳光照进树荫,那一天困扰莫关山许久的焦躁一扫而空,变成一些无法言说的雀跃,欣喜,小确幸,细密轻柔地敲打在心口,甚至超过离他很远很远的学生时代的第一次心动,让他又变回了小孩子。 
 
他放肆了自己的感情。他喜欢贺天,喜欢跟贺天在一起。他开始常常回想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回想贺天每个温柔的表情。只是这些感情他对贺天说不出口,于是他越来越像一个兜里揣着糖糖的小孩,只有独自一人,才会偷偷拿出来舔一舔。 
 
或许完全信任贺天,只是时间问题,也或许在不知不觉中,莫关山已经给了贺天超乎自己想象的信任。贺天的硬朗与宽和足够让人依赖,莫关山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认为,贺天说有我在,就一定会做到。 
 
然而莫关山也没想到,在他满心欢喜迎接这一切的时候,会突然发生那桩事。而说过有我在的贺天,却在那一天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乌云压顶,仿佛随时都会降下暴雨。莫关山上完课刚走出教室,就被保卫处的几个人带去了办公室。 
 
狭小的保卫处那天挤满了人,除了保卫处的几个负责人,还有一些辅导员和学生。莫关山不明就里地被安排在长椅上坐下,而后就听见处长客客气气地说,莫老师,是这样的。 
 
他指了指坐在一旁啜泣的两个女生,这两位同学向我们反应,本期多次被你性骚扰和猥亵,烦请你配合我们,了解一下情况。 
 
事实上莫关山已经回忆不起整个过程。他在保卫处办公室待到晚上,才把整件事情厘清。那两个女生言之凿凿的时间莫关山都有不在学校的证明,到最后两个女生迫于压力,才说出了一个指使人的名字。 
 
那个指使人莫关山认识,是上他选修课的外系学生,约过莫关山吃饭看电影,莫关山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好几次,最后直接给了他一个滚。蓄意造谣诽谤事实上已经可以入刑,但在本校学生和特聘教师之间,学校方显然不可能完全公正。并且那个指使人是个男生,他的出发点正是学校最讳莫如深的话题。于是事情最后不了了之,除了批评教育,就是三个学生给莫关山公开致歉,学校给予莫关山一定经济补偿。 
 
即使已经修炼了许多年,那种羞愤感依旧直达骨髓。莫关山一声不吭在办公室等,目光像两把冰刀,能直接把人刺穿。他不会去和两个小女生一般见识,他要求必须见到那个藏在背后的男生。但保卫处负责人和辅导员轮番游说,大概是害怕莫关山反应过激,始终没有让那个男生来当面道歉。 
 
事实上这许多年莫关山遇到过类似的事,照他多年磨炼来的性子,已经学会了见好就收。但是那天他等了很久,他照他本来的样子处世,却一直没有等来他的底气。一腔火气一直憋到停车场,莫关山才看见贺天早前发来的一句等我,然而他在停车场等到凌晨,也没有等到贺天,手机在手中握到温热,依旧没有收到贺天的只言片字。 
 
直到清晨时分,莫关山也没有收到贺天的一点消息。在车里醒来的时候,早秋的雾气给窗上凝出一片模糊,让他恍恍惚惚地以为发生过的事只是一场梦。连贺天那些温柔深情,也全都是梦罢了。 
 
大概真的是梦。贺天一消失就杳无音讯,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起初莫关山担心过贺天出了什么事,也打算去问问贺天的好朋友,一个叫见一的男生。但还没等他去打听什么,系办公室的假条就开到了他手里,学生贺天因私出境,假期一个月。 
 
无法不愤怒。莫关山想不出,贺天有什么情况抽不出空闲发条消息,有什么理由蒸发得那么干净。被全世界诬陷抹黑可能都抵不过贺天的无视,他不相信校内网沸沸扬扬的帖子和别人的风言风语,贺天都不知情。 
 
愤怒过后莫关山莫名感到几分庆幸。还好他还没有爬得太高,不至于粉身碎骨。既然是场梦那就让他轻飘飘地过去,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他莫关山毕竟已经是大人了。风雨轻易不可蚀。 
 
时间就那么一天天过,一点流言蜚语,飞快地在校园青草气息中淹没。最早造谣的跟风的在校园网上没留一丝痕迹,干净得莫关山都怀疑学校是在保护他个人,还是不给莫关山起诉那几个学生留证据。 
 
期间莫关山不是没想过去找背后的始作俑者,照他年轻时的脾气,一定会废人。不过他很快又想起来,让他变回小孩的底气已经不存在,他需要穿回成年人的外衣,来与现实妥协。 
 
是的,如果没有坚硬的铠甲,成年人的世界就需要很多忍。也需要很多遗忘。莫关山想,如果不是贺天忽然出现在身后,他大概已经把贺天忘了,连同那些痴人说笑般的话,都不过是风过水面荡起一点涟漪。他办得到的。 
 
办得到的? 
 
莫关山狠狠抽了一口烟,坐在停车场敞开着车门。 
 
办不到。 
 
如果真的忘了,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火。看见贺天那一刻,他以为已经平息的怒火骤然在心中腾起,烧得他脑子都有些发昏,他甚至想把贺天扑在地上狠揍一顿,每揍一拳问他一句。 
 
我不需要那些刺?! 
 
为了他们来把我刺穿?! 
 
这就是你的有你在?! 
 
你是不是没有心?! 
 
他真的怀疑贺天没有心。可是贺天最后看过来那一眼,却分明写着伤悲。莫关山毕竟年长太多,要比如何伤人,他不会输。只是莫关山没有想过能真正伤得到贺天,那一丝受伤刚从贺天眼角流露出来,他就已经开始觉得后悔。 
 
斜阳懒散,秋意疏离。教学楼门外的树只剩光秃秃的枯枝,停车场里的花草也都凋成泥色。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钟响过了许久,莫关山依旧坐在车里抽烟,双眉紧锁。 
 
最后他还是下了个决心,事情既然都过去了,就不必再去追究原因。能忘最好忘不掉就算了,反正谁都是负重而行,不多这一样。 
 
莫关山不大适合思考人生,就这么一会儿已经开始发困,掐了烟他踌躇了一下先睡一觉还是赶紧回家,一抬头一个男生背着个双肩包,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莫关山盯着他,微微偏了一下头。 
 
他是见一,贺天的朋友。 
 
他们的视线很远就看到了一起,但见一没有开口,直到走近车门,才停下脚步说了一声:“莫老师,我有话和你说。” 
 
莫关山没有动,他知道见一肯定是为贺天来的。他想听。 
 
他轻轻嘘了口气,做了点心理建设。他想即使见一说出一朵花,他也能保证不动心。然后他对见一点了点头。 
 
“说吧。” 
 
见一垂下眼帘想了一下,抿了抿嘴唇。 
 
“贺天……” 
 
刚说一句他就卡了一下,清清嗓子才又说道:“贺天,他上个月打了人。” 
 
“就是那天,你知道的,他一听说就去找了那男生,下手太狠差点出人命,他指骨都折了两根……” 
 
莫关山怔了一下。纵使他做了无数心理建设,却一瞬间就被这句话化为无形。见一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说道: 
 
“那边报了警,你还在保卫处,他是警车拉走的……” 
 
“事情大了,我们也没办法,给他爸说了,他爸气得要死,那边估计也是世家子,扬言要杀他,他爸就让他在看守所呆一个月……后来可能心疼了,没呆够。” 
 
“你放心,他爸打招呼了,他没吃什么苦头……” 
 
“是他叫我不要跟你说,他怕你蹚进来,说你肯定不会把自己撇出去,刚才他走的时候情绪很不好,我觉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莫老师……莫老师……” 
 
莫关山一直有点怔,见一的声音有一会儿拉了很远,忽然又变大声。莫关山猛然转眼过来,见一似乎见他回神了,才又接道:“要是你有空,去看看他吧,也不是说他想不开……有什么误会说开了……” 
 
莫关山愣了很久,有没有跟见一说再见,他都完全不知道。贺天一直插在兜里的手,最后看过来那一眼悲伤,还有贺天说的那些话,一股脑涌进脑海,闷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贺天怎么就这么硬?见面时明明看出他生气,却为什么不解释?莫关山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在裤兜里紧紧捏着一颗耳钉,尖锐的金属戳得他指尖生痛,他却一直不想松开,盯着暗沉的夜幕,越捏越紧。 
 
他轻轻松松对贺天说“扔了”的时候,它其实就在他兜里,说是穿回成年人的外衣,却始终还留着那点孩子般的期待。只是莫关山不知道贺天也会有不那么硬气的时候,从看守所出来贺天第一时间就打开手机,却没有见到来自莫关山的一个电话,一条消息。 
 
再硬的人,对太在乎的事,也会变得像个孩子,举棋不定,踌躇怀疑。一直以来贺天都笃定他在莫关山心中有位置,他笃定莫关山那些脾气,只是出于口是心非。然而见面时莫关山发自肺腑的淡漠和平静,让他的信念第一次有所动摇,他甚至来不及分辨真伪,就那样不淡定地问,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
 
而莫关山给他的回答,是一盆冰水。 
 
莫关山拎着一袋牛肉按响门铃时,贺天洗了个澡刚出来,随意套的一件宽大的T恤,让他在看守所丢掉的十来斤体重格外明显,像是整整瘦了两圈。 
 
他怔了半拍,似乎没想到是莫关山站在门外,微微皱了一下眉,才侧身将莫关山让进客厅,张了张嘴也没说出话,给莫关山倒了一杯水,就一人一边沙发地陷入沉默里。 
 
莫关山一向不是太多话,而现在这种状况,他忽然发现自己更不知道说什么。 
 
对不起?他说不出口。 
 
我们和好吧?好像也不合适。他又没有正面答应过和贺天在一起。 
 
莫关山在膝盖上握了一会儿拳,贺天的视线一直落在茶几上,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既然是他找上门,看起来也只能由他打破沉默。 
 
“我……” 
 
莫关山又捏了一下拳,一路上想好的措辞,像是被什么捏住了一样一个字憋不出来,深吸一口气才勉强接道:“……去炖牛肉。” 
 
他起身准备去厨房。贺天喜欢吃他炖的牛肉,没准吃完了什么事都过去了,皆大欢喜。有句老话说得好,没什么事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是贺天说“不用了”。 
 
贺天把目光移到莫关山脸上,明明白白地说:“不用了,莫老师。” 
 
莫关山僵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作声。 
 
“我不需要同情,失个恋,我还受得起。” 
 
贺天坐得稳稳的,两肘支着膝盖,左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他平静地看着莫关山,眼中滑过一点微光,又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不送。” 
 
莫关山愣了很久。他觉得自己可能忘记穿外衣,才让秋风吹得凉到脚底。然而事实上他只是忘记裹上他的成年人的武装,所以贺天轻飘飘两个字,就足以将他击溃。 
 
许久以后莫关山深深吸了一口气,狠下心转身走向大门,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开不了口,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自己的体面了,分不出半分。贺天一直看着他,他甚至愣得感受不出贺天眼中报复得逞的小笑意。 
 
其实在门口看见莫关山的时候贺天就什么都懂了,正常情况莫关山心里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穿。他起身的速度非常快,赶在莫关山转身的一瞬间,像猎豹扑食般直接把莫关山扑进了沙发。莫关山还来不及反应,贺天的嘴唇就已经凑了上去,紧紧黏上了他的唇。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细碎的喘息中贺天稍微抽了点空隙,用脸颊轻轻摩挲莫关山鬓角,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声音暖如春江,汨汨淌过莫关山耳际。 
 
“同情才是不送,想和我在一起,那就别想跑……” 
 
操。被耍了!居然被贺天那种拙劣演技捉弄,莫关山感觉特别羞耻,埋在贺天颈窝里忍了一小下,还是他妈的忍不住,抬手拎着贺天衣领往后拉,挣扎着作势要起身。 
 
“谁他妈跟你在一起!滚蛋!” 
 
“你说的不送!起开!老子要回家!” 
 
贺天不恼,笑眯眯由他拎着,一双手在莫关山身上上下摸索。 
 
“别嘴硬,你别嘴硬……” 
 
“我看看在哪边……你肯定放这边……” 
 
卧槽!莫关山赶忙松开贺天捂裤兜,哪里还来得及,亮闪闪的耳钉已经被贺天两指捻了出来,举在他眼前让他格外羞愤。 
 
“别动,给你戴上。” 
 
贺天笑吟吟低喘了一声。莫关山正羞愤上脑呢,怎么可能乖乖不动,挣扎了一下双手撑在贺天胸口,红着个脸也要做得恶狠狠的。 
 
“我操你啊!” 
 
“老子没说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戴!” 
 
莫关山只管梗着脖子别扭,力气十足,贺天含笑看他,忽然双眉一皱,吃痛地收回左手坐起身,像是被莫关山撞了伤处。 
 
莫关山吓了一跳,赶紧撑起来凑过去看,冷不防贺天一把把他搂在胸口,手指穿过他毛茸茸的红发,拨弄他戴过那只耳钉的耳垂。 
 
“你说的,不算数。” 
 
心里想的才能算。 
 
细腻绵密的吻一个接一个落下,额头上,眼睛上,鼻梁上嘴唇上,洒满贺天硬朗的气息。 
 
贺天微微张开一些眼睛,看莫关山阖上的双睫轻轻颤动,像个追随蝴蝶的小孩一般追随他的亲吻,无邪而纯真。 
 
贺天无声地笑了起来,温柔地为莫关山戴上耳钉,再亲了亲他红通通的耳朵。 
 
或许他的莫老师才是真正的硬小孩。死鸭子嘴硬的硬。 
 
能怎么办? 
 
惯着呗。 
 
把他惯回小孩该有的样子。惯他很久很久。 
 
一直惯下去。 
 
【完】 
 
 
@千色 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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