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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红】「戌年贺文」月老说的

酉末戌初,写新春贺文一篇,祝大家新年大吉,贺红久久。
@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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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奇怪,莫关山做了个梦。短暂又模糊。 
 
梦里,有个女子一身羽衣,仙子般容貌,声音宛如天籁,悲悯地问他:你真的不怕吗? 
 
真的不怕吗? 
 
真的,不怕吗…… 
 
根本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答的,醒来很久,心脏都被一种不知名的悲伤所环绕。 
 
不太沉重,却让莫关山感觉透不过气。 
 
不知道是不是半夜一个电话给闹的。撑起身坐在床上,莫关山拿手背支着额头,稍微平静了一会儿。 
 
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记不清什么时候,也是这样。 
 
睡梦中,被不知名的悲伤和压抑笼罩,仿佛心房,被划了一道伤口。 
 
没有看手机。直觉般地,脑袋里浮现出贺天的脸,可能是每次这种感觉,都跟贺天有点关系。 
 
操! 
 
明明贺天强得像个犊子,一身的王八之气,有事没事一脸春风,悲伤个毛啊悲伤。 
 
就这么坐了许久,莫关山摸了一下脸,发觉脸颊润润的。感觉上学大概要迟到了,才赶紧起床,一路小跑,拐出家门去坐地铁。 
 
早高峰,地铁人不算少,莫关山拉着扶手杆,嘴里叼个三明治,还没走出心理阴影。等地铁开动,垂着头一边啃着,一边暗自琢磨。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已经挺久的了,某个清晨,他坐在超市外面的栏杆上,也是啃着三明治,肩头忽然一沉,一抬头,就看见一双狭长乌黑的眼睛。 
 
当时还没那么压抑,一点淡淡的愁,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莫关山还非常文艺地想起一个词语。 
 
跨越时空。 
 
然后,贺天一开口,那点忧伤就荡然无存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话形容贺天,真是他妈贴切。莫关山默默回忆,下雨天撑着伞,看见贺天坐在车站那瞬间,被贺天拖回家,看贺天站在落地窗前面抽烟,打开贺天给的纸条,看见金钩铁画的笔触的第一眼…… 
 
每当有那么一丝丝感觉,莫关山想顺着摸摸自己心口的时候,贺天就各种破坏画风,不是揍他,就是拽着他滚小坡,仿佛那些压抑悲伤,都不过是幻觉。 
 
可是莫关山知道,绝对不是幻觉。他甚至可以形容,那感觉就像早晨照镜子,发现额头正中冒出来颗青春痘。 
 
突兀得没法忽视。 
 
真是与众不同的青春期。别的同学都忙着小儿女,他整天忙着被贺天纠缠。想到这,莫关山心理上操了贺天一顿,亏得两人不同班,要不估计贺天能把课桌搬到他旁边,上课下课,随时随地向他伸出魔爪。 
 
操。真的有种逃不出魔爪的感觉。 
 
窗外广告画一闪而过,地铁飞驰。莫关山恨恨啃一大口三明治,想这人怎么能那么像一条警犬,能嗅到他的味道一样,走哪都甩不掉,还他妈特别专横。他莫关山校园一霸多少年,从幼儿园到初中,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光是这些就算了,青春正年少,就那么一丝丝惆怅间或神经病,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毕竟世界那么大,胸怀应该多装江山。 
 
可是,没多久,就发生了件糟心事儿,让莫关山没法再去忽视,只能直面扭曲的人生。 
 
那是有一天,贺天不请自来跑到家里,把他摁在床上,给他戴上了一颗耳钉。 
 
莫关山简直气成河豚,一扬手,耳钉就顺着阳台飞了出去,贺天一怒差点暴揍他一顿,后来拎他下楼去找,居然在一堆草丛里,一眼找到了那颗小东西。 
 
莫关山不愿意戴,一戴上它,有些感觉就会越发清晰,仿佛有风沿耳廓直吹进心扉,又仿佛有个声音总在耳畔萦绕,温柔得他想吐血。 
 
说的什么,听不清楚。 
 
那天起,就开始做一些怪里怪气的梦,梦境模糊又真实,似乎陌生,又觉得熟悉。 
 
比如春雨里他撑着伞,还他妈是把油纸伞,脚踏青石地板,瞥见屋檐下蹲着一条大黑狗。乌黑眸子轮也不轮,盯着他,太像贺天拽着他说,给我好好做顿饭。 
 
又比如飞雪中他拎着个篮,装着一瓶小酒,两块豆腐,有贼人拿大刀,半路想劫他,忽然蹿出来一条大黑狗,呲牙保护了他,爪子让刀划出一大滩血。 
 
他撕了块衣襟给大黑狗包扎,一觉醒来,那画面!跟贺天教训蛇立那一次,也太他妈相似了吧!! 
 
想着想着,莫关山冒出一头冷汗,莫非贺天上辈子是条大黑狗?他俩古代就认识?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 
 
……人与兽? 
 
什么几把鬼念头! 
 
一口三明治差点咽不下去,莫关山给噎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到站。正寻思还有两站就该下了,好好收心去上学,前面几个人忽然往后猛倒,一个目测一百九的壮汉在他肩头重重一撞,根本稳不住,手一撒,连人带书包,一趔趄摔了出去。 
 
列车进站,其实煞得不算突然,估计前面有人没拉扶手,走着神,连累了半车厢。莫关山皱眉闭着眼,估计这一下屁股够呛,没想到才摔一半忽然停了下来,感觉自己撞进了一个怀抱。 
 
连忙转身,抬眼,红眼睛猝然撞进一双狭长的黑眸。莫关山惊恐万状地张大眼,心跳漏了起码八十八拍,好久好久,才想起来自己需要吸口气。 
 
连吸他妈三口气,都缓不过来这阵震惊。 
 
一刹那,一个画面在脑海中骤然清晰。月夜花灯,轻雪漫舞,封了冻的小河像面镜子,映照一空烟火流萤。一个红发牙袍的公子,戴张遮掩半脸的面具,只露一双浅绛色眼睛,下巴雪白,紧抿着双唇。 
 
他从小桥那端款步走来,瞳里光彩煜煜,手中还捏着个风车,仿佛爱煞这上元夜色,左顾右盼,孩子似的好奇。 
 
一阵喧闹从他身后传出,火龙长舞,沿街摇头摆尾,人潮涌动往两旁急退,这公子还来不及回首,就被一个目测一百九的大汉撞上肩膀,一个趔趄,飞摔了出去。 
 
风车堪堪停在半空,他也莫名其妙地,撞进一个宽厚的怀抱,双眉一皱赶紧抬头,只见一位公子黑发锦袍,一手逮着他的风车,一手拦着他的腰,将他楼了个满怀。 
 
与他一样的,面具遮去半脸,只露出一双狭长乌黑的眼睛,线条硬朗的下颌。薄薄嘴唇半勾,盯着他,似笑非笑:我道是谁,原来…… 
 
操! 
 
这他妈抽的什么风! 
 
撞谁不好,居然撞上贺天,撞得脑内一场大戏,光天化日的,还是在地铁上! 
 
一个激灵,莫关山猛然回神,赶紧扎稳马步,一巴掌推开贺天,拉住扶手杆摸一摸心口。电视剧真的不可以乱看。 
 
“这个,不要了?” 
 
惊魂未定,贺天懒洋洋的笑声就传入耳中,抬眼看看,半个三明治不知道几时飞了出去,正被人家晃在手里。 
 
……他妈的。 
 
老子为什么要想风车?! 
 
面上一热,还是红着脸,抢回三明治,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怎么说也是钱买的,不能浪费。 
 
哐当哐当,出了站,窗外一片漆黑,莫关山盯着窗户上照出的自己,一身校服,红发修得贴鬓,手里半块三明治,旁边站着贺天。 
 
抢回三明治贺天什么也没说,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莫关山忍不住,拿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不想贺天也正看着他,视线碰了个正着。 
 
皱眉瞪他一下,莫关山赶快收回来,若无其事,啃三明治。贺天两个眼袋乌青,一看就是没睡好,那股悲伤感又淡淡缠绕上来,更糟心的是,他脑子里,又浮现出奇怪的画面。 
 
不知道贺天夜半骚扰的时候什么心情,莫关山居然真实地看见,绿水潺潺,花香遍地,自己趴在一棵大树下,睡得口水直流,一条黑狗轻手轻脚靠近,端详他的睡颜,目光安然,沉着股疼惜。 
 
然后那狗伸出舌头,舔了舔他耳朵,他似梦似醒,眼都不睁,赶蚊子似的地挥手:王八蛋!别打扰我睡觉! 
 
……这感觉…… 
 
莫关山简直想给自己一耳光,好让自己清醒清醒。觉得贺天上辈子可能是条狗,这就算了,总觉得自己跟条狗纠缠不清,算是什么毛病?! 
 
哐当哐当。地铁到站。 
 
看一眼贺天比平常安静得多的神情,莫关山逃也似地挤下车,赶紧奔去了学校。自己和贺天似乎有某种隐秘的联系,准确来说,是和某条毛色油亮的大黑狗相联系……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对了。贺天,还夺走了他的初吻。 
 
啊啊啊啊啊啊!! 
 
更让人窒息!! 
 
于是接下来几天,莫关山对贺天的嫌弃越发明显,他想,无论如何,他都拒绝承认自己跟条狗谈或者谈过,恋爱。 
 
不对,谈恋爱是个什么鬼念头? 
 
有毒。 
 
是在哪个梦里看见过,那黑发锦袍的公子捧着自己的脸,轻吻自己嘴角,他的名字似乎也有个天字,而自己,仿佛还叫了他一声,什么天哥哥。 
 
妈的,想吐血。 
 
两个大男人这就不说了,要说那人就是大黑狗,就是贺天,莫关山绝不承认。可是每早醒来抱着枕头,他都感觉这仨越来越像同一个人。尤其有一次,梦见那公子给自己戴了颗耳钉,贴在他耳边说:我喜欢你。 
 
梦里梦外,莫关山都滚烫了耳根,鬼知道什么情况,隐约想起,被贺天强戴上耳钉那一天,耳畔萦绕的,就是这一句。 
 
简直傻眼。 
 
…… 
 
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加上从前那些,可能已经可以组装一个连续剧。莫关山抱着枕头,回忆离奇的梦境,整整坐了半个小时,试图给这事理个头绪。 
 
然,并卵。 
 
梦里自己仿佛从很高很高的地方坠落,掉进了万丈深渊,云海从身旁飘然掠过,失重感,有点像坐过山车。 
 
不对,认真点。 
 
如果那是自己的上辈子,那他是谁?怎么会跳崖?悲声呼喊他的又是谁?是人是狗?又是不是贺天? 
 
想到这,莫关山感觉很微妙,陷入了先有人还是先有狗的畅想,无法自拔。 
 
如果是黑发公子遭毒手,变成了一条狗,现在又变成贺天,好像勉强可以接受。但如果是前几辈子跟一条狗要好,狗变成了公子,变成了贺天,那就很可怕了。 
 
咦,不对……勉强接受是什么鬼? 
 
这事真的太玄乎,莫关山感觉自己急需倾诉,想了想,寸头要听他说我可能和一条狗谈过恋爱,它可能是贺天。寸头大概会说,老大,那怕不是个狗王子吧?然后他再气急败坏地怼他,不觉得重点是谈恋爱吗!! 
 
果断放弃倾诉。 
 
当然,更不可能去问贺天。 
 
贺JB天!你在我梦里是条狗。这对话,想象一下都有毒。更何况现在一见贺天,他心就跳得蹦蹦的,明明没做亏心事儿,硬是感觉自己对贺天有秽念。 
 
不是对不起贺天,而是,简直对不起自己。 
 
神魂颠倒,又过了几天,莫关山越来越困惑,越来越想找个答案。成天沉浸在人与狗的命题中,躁闷不安。 
 
又是午后,日光温暖,莫关山没去吃午饭,趁午休坐在球场旁喝汽水,喝光了,还继续嚼着吸管。 
 
这几天连续梦到越来越近的事,忽而是流放中乍醒,思念因罪入狱的父亲,大黑狗在一旁默默舔他手背,忽而又是黑发公子怒目瞪视他人,吼着,你们已经毁去我一切,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以及,自己像磐石一样傲立,不知道回答谁说,我不怕! 
 
原来自己上辈子这么帅气。嚼着吸管,莫关山又想,这辈子自己也很帅啊。当然,遇上贺天之前。 
 
“小莫仔——!” 
 
贺天的声音忽然传来,莫关山抬头一看,就见他手里扬着个三明治,笑出一脸春风,“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不是芝士味的!” 
 
“……” 
 
咯噔一声,吸管咬断。 
 
贺天背着一身阳光,边笑边朝他走过来,修长影子触碰到他球鞋,忽然,和脑中某个画面重叠。 
 
轻风拂面,黑发锦袍的他缓缓走来,为他戴上一颗耳钉,笑吟吟看他:月老说,给喜欢的人系上红绳,便可以相伴。 
 
他脸红,心跳着问,什,什么红绳? 
 
他又笑,手指勾勾他耳垂。你不方便戴,我问月老讨来,便去丹炉,炼成了这颗石头。 
 
不自觉抬手摸上耳洞。不愿意戴,耳钉放在家里,但那里似乎还留着温度,滚烫,还有一句喜欢你。 
 
“在想什么?”三明治在眼前晃了晃,贺天的脸随即凑近,狭长乌黑的眼睛越发明亮,“下午历史月考,不看书,坐这里发什么呆?” 
 
“操…” 
 
莫关山皱眉,别开脸,接过东西,感觉有点窒息。上几辈子可能真的跟贺天谈过恋爱,而且贺天,可能真的是那什么,难怪他怎么看怎么像条警犬。 
 
贺天沉默了一会儿。 
 
他其实有感觉,自从那天从梦魇中惊醒,给莫关山打了电话,小莫仔就一直不太对劲。可是有些心情并不知道如何解释,或者就算知道,他也开不了口。 
 
玻璃纸轻响,莫关山撕开包装,咬了一口。贺天靠在他身旁坐下,舔了舔嘴唇,转头看他:“你……” 
 
“我不怕。” 
 
红眼睛眨了眨,莫关山鼓着腮帮,没等贺天开口,就兀自说了这句话。没看贺天。 
 
贺天皱了皱眉。这句话没头没脑,鬼都不知道莫关山在不怕什么。不怕考试?他是不信的,不怕别的什么?他什么都没说,莫关山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贺天绷直唇,一时没有作声,莫关山垂眼看看手里汽水盒子,皱眉,恶声恶气地,却又坚决,“但是,我不怕。” 
 
看着他,眉心缓缓展开,贺天的神情带上几分释然,想了想,“下午考宋元明清,吃完了,去复习一下。” 
 
说着起身伸个懒腰,笑了一声,弯下腰又说,“宝莲灯那事你知道不?就是在宋代。” 
 
莫关山猛地噎了一下,急忙抬头,贺天已经跳下看台,挥着手走了,留给他一道背影。 
 
那背影被阳光镀着层金辉,太耀眼深刻,像是一道咒,串起了那些梦境。那个黑发锦袍的公子拦腰搂着他,温声笑着:我道是谁,原来是这顽皮小兔。 
 
红目忽闪,他连忙挣开,怒斥他轻薄:你认错人了! 
 
微笑不改,风车递进他手中,那公子又道:除了广寒宫里月兔,谁的眸子,能红得叫人爱煞。 
 
漫天轻雪,中元花灯璀璨,他怔怔接过风车,只见翩然转身的背影,忽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认得我?! 
 
公子回头笑笑,我是你哮天哥哥,可别回去晚了,又要罚你捣药。 
 
果然是……一条大狗,还是条英武剽勇的神犬! 
 
行者悟空大闹天宫之时,天兵天将难耐他何,惟这条哮天犬,一口衔住猴王腿肚。 
 
莫关山在看台上愣了许久,前世今生,砸得他有点懵,唯一一个念头,下午月考可能要拿满分。那么多个上辈子,总不至于只记得一条黑狗。 
 
可是,好像真的……只记得这一件事了。 
 
考卷发下来,莫关山先快速翻了翻,跟从前一样晕乎,字都认识,不知道在问啥。笔支着眉心,心思又开始乱荡,忽然就想起那家伙,好像问文曲星讨过仙丹来吃。 
 
早知道今日,何必当初傲娇。那人问自己要不要的时候,自己可是很坚决的呢,不吃稀奇古怪的东西。莫关山哼了一声,难怪没看他怎么用功,还回回年级前三,回头叫他吐一颗出来,也免得自己学这么辛苦。 
 
眉头又皱。这他妈又是什么鬼念头? 
 
首先,他凭啥叫贺天吐仙丹?其次,就算贺天吐出来…… 
 
……哇呕! 
 
换换换个思路。 
 
左右这题是做不出来了,莫关山索性把笔横在鼻子底下,支着脑袋,望着窗外开始发呆。和煦的阳光穿透玻璃,照在课桌上,深浅几道斑点,是他上次粘瓜子壳留下的胶水痕。 
 
那次被贴了张贴栏,还被贺天逮去看,仿佛有次偷拨了嫦娥的琵琶,让玉帝揪去,当着众仙训了一顿。哮天在一旁忍笑看他,过了会儿出来,就拉着他说,今儿端阳,可热闹,带你去玩。 
 
也不知道,那么无忧无虑地过了多少年头,好像一转瞬,便从盛唐玩到了宋初。看过贞观长治,从春明门到曲江的胡姬歌舞,听过七月初七,长生殿里一曲长恨。薛涛元稹,谱崔莺张生,后主丽华,写玉树后庭,人世间繁华不尽,滚滚红尘,尤数情爱动人心。 
 
咦? 
 
他妈的,好像想出来一道简答题! 
 
莫关山哗啦啦翻试卷,刷刷写出来一道题,眉毛一皱,瞪着窗户继续发呆。 
 
那时候也闯过不少祸,还记得,罚也没少挨。可隔着这遥遥岁月,他居然还能感觉得到,他是真的不怕的。 
 
从那时候,到现在。只因为一句话,因为他的哮天,握着他的手说过,我在这。 
 
狭长的眼睛,幽深漆黑,闪耀一点点光芒,像从瑶池看出去的那片宇宙。眼底,隐隐藏着悲伤。 
 
莫关山忽然懂得了那些悲伤。 
 
或许从第一次相见,他就料到了他们要面临什么。二郎上神三眼如炬,看向他身旁的月兔时,神犬忽地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他知道,一旦他对世间物流露出喜爱之情时,总会招致一样的命运。 
 
爱则生贪嗔痴,最无用之物。神,不需要。 
 
可还是忍不住,靠近那条柔柔又爱炸毛的小兔,亲他,爱他,疼惜他,便越担心有一日,给他招来不幸。每从酣睡中骤然惊醒,总忍不住去一趟广寒,亲眼看他睡颜安稳,才肯放心离去。 
 
本以为,他的小玉兔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明白,三圣母被镇华山那一天,却望见玉兔隔着重云向他投来目光,不疾不徐,沉静地说了三个字。 
 
我不怕。 
 
二郎上神,玉帝嫦娥,无论是谁再问玉兔,浅绛色眼眸不眨一眨,都只答三个字:我不怕。 
 
只要他的哮天在,就没有什么可害怕! 
 
惊雷破重霄,万马齐喑。记得捉拿自己的是多闻天,却是杨二郎,亲手将他押下了九霄殿。万钧雷霆镇哮天,二郎上神最后问玉兔道:我哮天自与你交好,染俗尘罪恶,竟助沉香,盗灯宝莲!你若知错,从此远离,且可留你仙根! 
 
悔是不悔?! 
 
绛色眼眸凝一眼神犬,凛然道:不悔!! 
 
言罢,自纵身跃下了九霄,从此堕天。 
 
呼……原来还有这一出。莫关山抖一抖试卷,感觉自己还能写两道选择题,仔细看了一下,抓耳挠腮,又抓出来俩。 
 
当然,后来的事,差不多也能串个大概了,无非是哮天反出天庭,被投了畜生道,才会有那条梦里梦外的大黑犬。 
 
从天禧二年助盗宝莲灯,到现在,刚好一千年。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贺天其实还挺帅的,既然前几辈子这么多纠葛,估计这辈子也逃不过他。嗯,莫关山轻轻嘘了口气,笔头杵着眉心。只要贺天表白一下,顺便看看他表现,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不对,我操。 
 
午休时嘴一溜,我不怕仨字已经溜出去了……再想想,贺天大概觉得自己在说考试吧?管他的,知道他说了我在就会在,他莫关山,也是真的什么都不怕。 
 
贺天哮天,反正都是他的天。 
 
叮铃铃下课铃响,考试结束收卷,莫关山看一眼写了一小半题的考卷,揪着眉心,嗯,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交了卷一边迈出教室,一边暗自琢磨,不知道贺天跟财神熟不熟,还有没有联系。要贺天已经有了前辈子的记忆,这他妈,才是最迫切的一个问题。 
 
不对,莫关山又想。贺天家那么有钱,必然深得财神眷顾,再一想,以前在天上,好像就没谁不喜欢那条神犬。 
 
哼,怪不得干什么都顺风顺水。神仙都跟他是自家人,能他妈不顺吗?!至于二郎上神,要追就继续追吧,棒打鸳鸯什么的,谁怕。多不过是又来一次,一千年后,再见。 
 
夕阳西下,余晖一层层笼上校园,莫关山拉拉明黄色双肩包,慢慢朝校门外走。 
 
还真的是。人世间的相遇,都不过是重逢。 
 
身后有脚步声传出,很熟悉的频率。大概下一秒,贺天的手就要搭上肩膀。 
 
莫关山皱着眉。一脸凶巴巴。 
 
不知道贺天记没记起来,记起来多少。那之前,还是要装一下的。 
 
哼。 
 
反正他是想起来了。 
 
那一天草色青明,春水映着梨花。那一天温风习习,有个人扬着一头黑发,给他戴上一颗耳钉。 
 
他眨着眼睛问,月老还说了什么? 
 
他笑: 
 
月老还说,系了这红绳的人,永世不相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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