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红】从第一次开始
来自微博贺顶红“第一次”的话题活动，感谢主持人邀请。
「从第一次开始」
星期四，小雨。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既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纪念日。
回到家时屋里一片安静，莫关山扔开背包，整个人往沙发里一倒，愣愣地盯了一会儿天花板。
贺天在开会。一早发过短信，说吃过晚饭就回。过去几年莫关山已经习惯了这种状态，通常回句开车注意安全，便自己回家煮碗面，或是叫上朋友去外头将就一顿。
不太记得贺天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忙碌的，但莫关山记得好几年前贺天第一次加班晚归时，自己似乎十分失落过，一直坚持地等，等到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然后他是被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惊醒的。很长一段时间，莫关山对那个画面记忆犹新——贺天望着沙发上的他愣了一下，猛地冲过来，小别重逢一般，和他拥吻了许久。
但现在莫关山已经不那么等了。记不清几时开始，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越来越少，贺天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不固定。独自吃饭看电视剧，刷一刷手机，成了莫关山临睡前的一种常态，偶尔贺天早早地回来，两个人也不再那么热烈，最多浅浅地交换一个亲吻。
更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贺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躺到了他的身边。第一次内心产生的那种失落与高兴，仿佛渐渐褪色的记忆一般，不知从何时开始，再也没有体会过。
客厅天花板与墙壁一色，是浅浅的米灰，装着一盏方形简单的灯。这是他们的第三个家——莫关山还记得，他们第一次一起选择的家具，是大学时期他嫌租的屋子灯光太暗，贺天陪他一起去买的一盏吊灯。
而后他们一点一点选了更多的东西。几年后，第一次一同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那间位置不太好的小公寓如今已经租了出去，但莫关山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在购房合同上签下名字的那瞬间，内心涌动着的感情。
置换这套房时，自己大概也是激动的，但记忆却始终不像第一次那般鲜明。莫关山顺着这念头想起了他们的许多个第一次，也想起许多在重复中发生的第N次——第一次亲吻，后来无数次的亲吻；初夜，后来无数次的缠绵；决定一起住的最初，后来的无数个日夜；第一次一同前往某处，以及后来惯例的旅行。
揉着眉心，莫关山坐起身，在茶几抽屉里摸索了一阵。不想生火，他决定叫个外卖——记得上回吃过一家炸鸡还不错，拿了电话回家，不用费事去APP上找。
炸鸡是很不错的，但也可能是第一次尝，才对那个滋味念念不忘。
莫关山一边翻找，一边思绪飘飞，放空似的，不知道自己思索着什么。
他其实并不那么在意落差。
第一次还是第N次，记忆鲜明还是模糊，至少他从不曾感到厌倦或空虚。他只是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在贺天眼中，这些第一次与第N次，都是什么样子？
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十二年，记忆里有着数不清的第一次。尽管贺天表面总是平静，但他内心的欢喜与激动从来瞒不过莫关山——就像吃炸鸡一口咬到鲜美多汁的鸡腿，过去许久，还能让人不停地回味。
但如此漫长的时间，足够夺走所有的第一次，与因第一次而产生的欣喜。莫关山便想，其后的那些第N次在贺天心中，是和他一样虽不够新鲜亦觉得珍惜，还是被时间与重复冲淡了颜色，像炸鸡一口一口吃到鸡肋般，无味又可惜呢？
炸鸡店的卡片出现在眼前时，莫关山瞥见了一张游泳卡——不记得贺天什么时候办的，也想不起贺天有用过几次。叫好外卖莫关山顺道查了一下，还有十九天到期，居然还剩余五十次。
于是吃完炸鸡，莫关山在沙发上小睡了片刻，听见贺天回家开门的声音，便撑起身对他道：“要不要去游泳？你卡快到期了。”
听见这话时，贺天刚脱下西装挂上衣架，转过头眼睛一亮，笑眯眯地回答：“好。”又走过来蹲到沙发前，勾住脖子吻吻莫关山嘴角，道：“早想和你去了，一直没时间。”
他笑得眉眼弯弯，眯起的眼角有着几道细细的皱纹。莫关山想起两人刚住在一起时，第一次对下班回家的贺天说“回来了？”以及那一两年，数不清的“累吗？”细细密密的吻——不知何时已变得越来越稀疏，越来越家常。他抬手轻轻抚了抚贺天眼角的细纹，低声道：“累吗？累的话明天再去。”
“不累。”
贺天盯着他，一面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和你做什么都不累——我泳裤在哪？”
“衣橱里，我去拿。”
贺天的巧言令色莫关山也早已习惯了，虽说一把岁数了感觉有点可耻，也总是顺耳的。可他要起身时贺天却不让了，嘟囔着嘟囔着将他压进沙发，死抱住不撒手。莫关山好不耐烦，凑近头听贺天模模糊糊在念什么，便听见他小孩儿似的不忿着：“你不高兴听，你觉得我说漂亮话，我和你都说真话！”
虽说不是第一次了，贺天撒娇还着实是少见的。莫关山知道贺天这是困了，便哄他：“是是是，知道你都说真话。卧室去睡，嗯？”
“不，要去游泳……”
摇着头，贺天把臂膀收紧了些，兀自嘿嘿地笑了，“早想去了，可惜这个泳池不是露天。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那个，那个露天……是在哪？”
怎么可能不记得。
莫关山怔了一下，猛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个夏夜——纵使在许多许多的第一次之中，也尤其特殊的那一段。
他们是高中时走到一起的，毕业后考进两所相邻的大学。大三时贺天向家里摊了牌，后果是家里断绝了和他的联系，暂时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
那时候他们刚决定住到一块儿，租好了一套小公寓，最艰难的时候，买个烤番薯也得分着吃。对此处境莫关山十分自责过，总归来说，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贺天第一次过上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然而贺天美滋滋地接了两份家教，还找了一家夜间咖啡去打工，莫关山根本放不了手劝他回家，于是也找了一家甜品屋干兼职，偶尔打个日结的短工。
那一段两人总是一同从梦中醒来，分头去上课工作；下班时，莫关山总是带上一包蛋糕余料，等在甜品店的拐角，等贺天蹬着单车来，载自己回家。
——他们连多买一辆单车的钱都省下了，却没人提过退掉房子各自回宿舍去住。每一晚入睡时，握在一起的手捏得紧紧的，就算累得什么话都不想说，也从来没有放松过。
大概就是那时候的某一天，两个人难得一次一同下早班，莫关山发短信给贺天：游泳不？学校泳池今天对折。贺天回来一个：好，等我。
莫关山便那么等了大半个下午，贺天气喘吁吁跑来时，泳池已经清了场。卖票的说有雷雨预报，夜场没人游，你俩要进也行，反正明天换水，付六倍价，给你们开个专场。
莫关山不知道自己的失望是不是写在脸上，贺天刚丢了单车，付六倍价游个泳，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奢侈。但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贺天拉住了他，笑眯眯地悄声说，游吧，来都来了。我今天领了工资，用不着那么亏待自己。
时至今日，莫关山都还记得，那瞬间贺天的眼睛格外光亮。他们在漆黑无人的泳池里拥抱，亲吻，肆无忌惮地在池边互相索求，硬度与热度甚至超过了他们的第一次。
“那次你射得好快，比我第一次摸你还快，”像是见莫关山良久没有吭声，贺天又在他耳边嘟囔起来，“不记得了？”
习惯归习惯，该有的难为情也是一样会有的。皱着眉，莫关山干咳两声，敲了一下贺天的肩膀：“记得。起来，压着我了。”
“再抱抱，再抱会儿。”贺天声音笑眯眯的，伸长脖子拿下巴拱拱莫关山的脸，“好久没这么抱着了，上次……唔，上次还是冬天，你在这儿看电影……”
是吗？
莫关山怔了一下。贺天居然在意这种小事，他反倒有些想不起来了。“一把岁数了，这种事记这么清楚。”
“和你的事我都记得，一件都没忘。”贺天喃喃地，梦呓一般道，“那时候我不想考研了，你不让……打了四份工，还给我做早饭……我都记得。”
他的声音低得有些发涩，莫关山听得心酸，拍了拍他的背：“都过去了。现在都好了，提那些干什么。”
“还不够好，我还会努力，不靠家里……”
仿佛快要睡着一般，贺天的声音轻得都快没了。可是下一秒，他又一激灵地撑了起来，蹦出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来：
“你第一次喜欢的人不是我！唯独这事儿我怎么努力都没用！”
……
又是一个第一次。
莫关山无语了几秒钟。幼儿园喜欢同班小女孩儿也算？！何况这他妈是哪跟哪。
“这很重要？”
“……”贺天撑在沙发上顿了一下，梦醒了似的，“嗯？我刚好像做了个梦……”
莫关山眼色一沉，贺天眯眯地一笑，趴下来又把人抱住，轻轻叹了一声：“因为是你的第一次，才显得重要。”
像是困意再次袭来，贺天停顿了许久，低声道：“不过没关系，以后你的第一次……全都是我的。”
“嗯。”莫关山静静地听他，不置可否地，“嗯。”
果然，第一次与第N次是那么不同。或许在贺天心中的差别，正如鸡腿和鸡肋也未可知。
“不，我说错了。”正想着时，贺天又嘟囔了起来，“……是不是第一次，都是我的，你的事不管第几次……都重要。”
莫关山蓦地一怔，胸口猛然发起热来，不自在地推了推贺天的胳膊。
“别动，再抱抱……好久了……”
“操，别捡好听的说！”知道贺天这是要睡着了，莫关山赶紧敲他肩膀，“起来，房里去睡。天天抱，什么都重要，你早烦死了！”
“不会……从没觉得你烦过。”
“我他妈烦了！行了吧？”
“不可能……你不会……”
贺天大概是真困极了，上一秒还在口齿模糊地嘟囔，下一秒便头枕莫关山肩窝，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了解是个可怕的东西，贺天还真说对了，莫关山不会烦，只要是和贺天一起，他就从来没有厌倦过。
莫关山动了动膝盖，连哄带拖，赶在贺天睡沉之前，把人弄进卧室扔到了床上。贺天迷糊中半张开眼睛，确认般地看一眼莫关山，嘿嘿一笑把他拽倒在身旁，一头扎进莫关山颈窝，安心地睡了过去。
夜风微微撩开窗帘，露出天上半个月亮。莫关山受到传染般，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像第一次抱贺天入睡一样，像过去无数次抱他入睡一样，捋了捋贺天温滑的黑发，也轻轻阖上了眼睛。
或许人生的第一次总是深刻，璀璨或烂漫，才总令人难忘；但其后的许多许多第N次，其实也一样能够发光。
它们是第一次的延续。
只要身旁是你。
永远是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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