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开幕（25）
25.
元旦假放完没几天，美院考完了期末考，给学生作品提交完成绩，莫关山正式放了寒假。不赶时间上课，两个人搬回了贺天那处别墅去住，家里休息几天，莫关山便开始着手他的参赛作品。
他已经遍尝百石了，选来选去，还觉着差点儿意思，想着贺天放玻璃罩里头那戒指，他感觉用玄武岩也差不了太多，再拖着不是个办法，暂时就那么定了。
他俩现在轮到贺天忙了。
年关将至，贺天那行业，整天开不完的会，晚上回家来，常常一身的酒味。不过忙归忙，在家见着莫关山若有所思的，贺天还是会问是不是作品碰上了难题。事实上贺天挺愿意和莫关山探讨探讨他的作品的，可莫关山回说选材上的小问题，用不着他操心，他便没再多问了。
他俩业务领域差海远，贺天心里当然有数，他又不懂艺术，探讨探讨不要紧，要随口说了什么影响莫关山创作，那不是胡抡么。况且莫关山自来是个烦恼不出口的人，他怎么舒服怎么来，贺天可没那闲心去矫情你是不是用不着我。莫关山想说的时候，他听就是了。
这天贺天照例起了个早，要去市中区赶个会，看莫关山似乎还睡得熟，他蹑手蹑脚的。谁知他喝完一杯牛奶，正站门口换皮鞋，楼梯上踏踏几声响，莫关山睡眼惺忪地走了下来。
贺天有点儿诧异：“你怎么起来了？有事？”
莫关山看他一眼，抬手指了指嘴角：“这儿，剃须膏没擦干净。”往沙发里一坐，直打呵欠，“昨晚你嫂子说今天临时替别人看诊，你哥没空，让我帮忙看一天孩子。”
贺天瞠目结舌：“你答应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莫关山眉心都揪一块儿了：“你以为我乐意？不是说嫂子帮过你吗。”
贺天只觉得额角一阵突突。他哥家四个保姆，成天围着个孩子，怎么轮，能轮到他俩看孩子？
他抬手揉着额角，便听莫关山又道：“说是下午要学马术，地方在哪？我不知道。”
“等会儿发你，我来不及了。”
司机已经等在了门口，贺天也来不及多话，蹬上皮鞋拉开家门，道，“那小王八蛋不听你的，你揍他就行了，算我的。”
话音未落，一个笑吟吟的声音便传入门来：“好哇，哪个大王八蛋说我家小王八蛋坏话呢啊？”紧接着大门一开，齐耳短发的嫂子拉着个小孩儿，在门外朝笑道，“好巧啊，小天。”
莫关山赶紧站了起来，一转身，嫂子便瞧见了他。两个人道过早，嫂子又拽了拽儿子的手：“叫二叔了吗？还有莫叔叔，早晨见面，该说什么？”
“小天早，莫叔叔早。”
传入耳中的，是个稚气却气势十足的童声，莫关山顺着声音往下一看，差点儿没笑出声儿。
上回这孩子在车里，他没看仔细，现在一瞧，只见他一头黑发梳得服服帖帖，剑眉入鬓，目光炯炯，大羽绒外套里头一件挺括的衬衣，背带西裤小领结，活脱脱一个童年贺天他哥。
他还朝莫关山伸出来一只手，一只手让他妈牵着，一只手跟莫关山意思意思地握了握：“我是贺老四，我爷爷是老大，贺呈是老二，小天是老三。”那说不出的派头，握得莫关山不自禁挺一挺脊背，感觉自己让哪个大人物接见了。
“你好，贺老四，很高兴见到你。”
莫关山严肃地说，贺天在门外笑得神魂颠倒。
这边一接上头，贺天赶紧地上了车，嫂子交待几句要听莫叔叔话，也匆忙地离开了，一时间家里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沙发里大眼瞪小眼地坐着。莫关山支着脑袋，寻思时间还早，还能睡个回笼觉，小孩儿起个大早说不准也困着，便试着开口道：“小四，你困吗？咱们再去睡会儿？”
童年贺天他哥抿一抿唇：“请容我婉拒，我不困。”继续双目炯炯，跟莫关山瞪眼睛。
“你饿吗？吃点儿东西？”
“谢谢，我并不饿。”
“那冰箱有果汁，你喝点儿果汁看动画片，我再去睡会儿？”
“晚饭之前不能看动画片，妈妈说要保持你在我视线范围，但是小天刚才说今天不准许上楼。”
“……”
莫关山嘴角一扯：“那您……想干点儿什么？”
“妈妈说你会教我画画！”
莫关山一把按住了脸。
打了一阵商量，严肃小孩儿终于还是同意让莫关山再睡上一觉，于是莫关山给他热了杯牛奶出来，又从书房给他找来本字少图多的画册，自己裹着条毛毯，缩在沙发里睡了一会儿。一觉醒来，那孩子还在认真地看着，莫关山揉揉眼睛瞥他一眼，恍恍惚惚地觉着，贺天小时候是不是就这样看书呢？
贺天和他哥长得挺像的，这孩子瞅着又像他哥的翻版，估计贺天小时候样子跟这八九不离十，就是个性上，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这么一想，莫关山沙着嗓子问：“……好看吗？看了这么久。”
小朋友看看他：“你醒了？”庄重地一点头，又道，“我看过这本书，我喜欢这个。”
他合上画册，指了指封面上的凯旋门，烫金书目是法文的——「法国雕塑Ⅱ」。
莫关山忍不住笑：“谁给你看这个？你认识法文吗？”
“小天给我看的。”小朋友一脸正经，“我小的时候，他总让我看，他说他最喜欢的人就造这个，他还说不能告诉贺呈。”
莫关山一愣，觉着午饭的时候可以加俩鸡腿。
这看着不大靠谱的一天就这么开了头，事实上一整天下来，莫关山发现这小孩儿看着是正经了点儿，其实还挺好相处的。教他画画的时候，他安静得没一点声儿，问他什么话时，又能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不知道是不是贺家有那血统，这孩子的魄力也挺像贺天的，吃完午饭莫关山弄来点儿雕塑泥，和他捏小人玩，捏着捏着，那孩子就两眼发光，“今天我不去骑马了！”立刻拿莫关山的手机给妈妈打电话，“我要去小山的画室！”
莫关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莫叔叔降格成小山了，反正他也想去画室看看，正好，带上小朋友便出了门。到了画室里，贺老四小朋友跟打开了开关似的，越来越不晓得持重，兴奋地四处跑了一圈儿，“这是你做的？！”“这也是你做的？！”再看莫关山，就跟看英雄一样了。
小孩儿毕竟是小孩儿，莫关山多不耐烦一个人，这一下午却过得莫名的高兴，像是带着小时候的贺天来画室走了一遭似的，居然手把手地，教小朋友捏起小人儿来。
贺天来画室接人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小朋友蜷在莫关山怀里，睡得人事不省。贺天把他接过去抱进车里，再看看莫关山，总觉着莫关山看自己的眼神跟平常有点儿不一样，凑近了道：“怎么了？小王八蛋没不听话吧？”
莫关山坐副驾上掐眉心。
他其实想笑，他憋得挺辛苦的。他一见着贺天，就想起飞机飞船机器人全都捏了个遍时，小脑瓜一点，又冒出来的新主意。
“咱们来捏小天吧！”
“捏你二叔？”
“嗯！妈妈说你是他的，他也是你的！就捏他吧！”
“……怎么捏？你觉得二叔像什么？”
“你呢？你觉得他像什么？”
“我觉得他像根JB。”这话可不能说。
“他像个猪蹄子。”
“不像，我觉得小天像英雄！”
“啥？！”
“就是英俊的熊！不像吗？”
“……”
其实还真挺像的。
几天之后，贺天听嫂子说了个事儿，说他家小王八蛋前几天去爷爷家，一进门儿，就问贺老爷子要一亿块钱。老爷子哈哈大笑，问他要那么多钱来干什么，他特别骄傲，特别骄傲地道：“我要买小山！”
贺天这就知道了，也许过不多久，他爸就要找他谈莫关山的事儿。他爸心高气傲一辈子，从来听不进别人劝，唯独这宝贝孙子，说什么他爸都听。
可他还是咬牙切齿的。
“小王八蛋，叫他死了这条心！十亿也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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