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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红】此岸(下)

@千色 


贺天的电话莫关山是真的没听见。要是听见了,可能已经让他进了黑名单。 
 
发烧的事莫关山本来没打算跟谁提,只是他刚挂了一会儿水,展正希就来找他蹭午饭。看莫关山没在家展正希打了个电话,没多一会儿就拎着外卖到了诊所。挂完水莫关山看着有点虚,展正希感觉不太放心,拿上药扭着莫关山去了自己家里。于是莫关山在展正希家昏昏沉沉睡了一觉,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大学时莫关山人缘确实很差,习惯了恶脸对人,没两个朋友。但是被他当朋友的人都会对他非常好,并不是说觉得能和莫关山交朋友多么受宠若惊,而是因为莫关山一旦认定和谁交了心,就会付出百分百的真。能挡刀的那种真。 
 
所以懂得莫关山的人反过来也会对他非常诚恳。比如展正希。 
 
莫关山和展正希的友谊始于不打不相识。打进校医院之后,才反而越走越近。照展正希的男朋友见一的说法,他俩大概都在对方身上发现了某部分的自己。 
 
物以类聚。 
 
巧合的是见一和贺天家境不相上下,算得上发小。于是莫关山有意无意会拿自己和展正希比较,每次都是比一小会儿,就感觉自己特别无聊。 
 
展正希和见一中学就走到了一起,那年纪对物质没太大概念,展正希也根本不知道见一家是个什么情况。更重要的是见一正经八百地追求过展正希很久,那点事还常被贺天拿来打趣。有个毛的可比性。 
 
莫关山考虑了一下,没告诉展正希贺天来找了他。分手那时候展正希站的莫关山,见一说不表态,还被展正希胖揍了一顿。一说贺天来过展正希准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要展正希给莫关山一耳光他还能承受,但要是展正希问,贺天就是来找你打一炮?或者你他妈怎么想的?莫关山可能只有去死。 
 
不过不用莫关山说,展正希已经知道了。第一是莫关山换了电话却存着贺天的号码,十个来电展正希尽收眼底。第二是晚上十来点贺天发来条短信,不用解锁也能看见。 
 
还有第三。贺天给出差在外的见一打了个电话,大概是料到了莫关山在展正希这里。见一立马给展正希发了条微信,展正希回过去一排中指,见一原封不动地转发给了贺天。 
 
两分钟后莫关山的手机就收到了那条短信:我等你。 
 
贺天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展正希很清楚。对于贺天可能等了一夜他感觉没什么发言权,早晨醒来莫关山烧退得差不多了人也清醒,展正希就没再多去过问,送莫关山走出小区大门,看见贺天就自己回了家。 
 
初夏的日头起得早,明晃晃的光已经铺了整条小街。贺天的车停在两棵柳树底下,贺天靠在车门旁,安静地抽着烟。 
 
莫关山在原地站了一下。从贺天出现到现在,他的情绪跟坐过山车一样起伏了几个来回,眼下烧是退了人还提不起精神,远远地看着贺天颀长的身影,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十个电话。一地烟头。 
 
说是不要去想,怎么可能控制得住。看见未接来电莫关山头皮都麻了一下。贺天在找他,等他,说不定还要说什么话。那一丝坚持的期望终究没有落空,再怎么委屈怎么雪上加霜,此刻都消去了大半。 
 
消了大半也还有一小半,该发的脾气还是要发的。莫关山想了想先从贺天哪边脸揍起,忽然又意识到,贺天又没说要跟他怎么样,照他俩现在的关系,贺天哪来的义务给陪伴? 
 
贺天什么德性莫关山再清楚不过了。照贺天一贯的强横,要是想和他怎么样,应该早去展正希家把他拎走了。大学时莫关山闹过几次别扭,离家出走,贺天直接给他手机设置共享位置,数不清多少回从网吧把他揪回家里。莫关山不是不想把那玩意儿关上,可贺天总压在他身上开低气压。敢关就打断你的腿。 
 
所以贺天会等人,这种感觉真的很不真实。不真实到莫关山都感觉有点心疼。 
 
妈的,贺天有什么好心疼的。莫关山磨蹭了一小会儿,做了点心理建设。贺天抽口烟忽然抬了一下头,看见莫关山微微怔了一下,迎着光斜勾起嘴角,站直身对莫关山笑了笑。 
 
阳光一地。莫关山踩着斑驳的树影走到贺天面前,寒着脸看看贺天,忍了忍还是没有动手。精神不好打起来他只能吃亏,更别说他要是生气,就成了默认他对贺天有所期盼。贺天都没开口,他凭什么认这个栽。 
 
就看了那么一眼。莫关山脚都没停,擦过贺天就走了过去。心里倒数还没过二,胳膊一拧就被贺天拽了过去。 
 
这他妈就是你自找的了! 
 
莫关山提了口气,挥拳就砸向贺天,毫不迟疑。贺天抬了一下手,隔开这一拳,抓住莫关山小臂向前一带,拽得莫关山一个趔趄,顺势弯起胳膊当胸圈住莫关山,连拖带拉地就往车旁走。 
 
“我操你啊!” 
 
本来就不是贺天对手,还他妈生病了没力气。贺天一手箍着莫关山,拉开车门就把他往副驾上塞,莫关山简直气到要爆炸,双腿乱蹬挣了两下也没挣开,嘶哑着嗓子就吼开了。 
 
“我操你啊!贺天!!” 
 
“放开!你他妈松手!” 
 
贺天不理他,把莫关山塞进副驾,侧身压住他胸口,脸贴到莫关山耳边,一边扣安全带,一边低低喘了一声:“回家让你揍,听话。” 
 
烟抽多了又熬了一宿,贺天的声音沙得简直没法听。莫关山愣了一下。贺天居然在下软话?!可是这话怎么听都像想再次模棱两可地把他哄回去,火上浇油莫关山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回家?回什么家?回个毛的家! 
 
“谁他妈和你回家!” 
 
“滚开!” 
 
小街僻静,路人还是有的。两个大男人开着车门抱一起扭打多少有点辣眼睛,走过的行人自动绕开十米,树上知了叫得像丢了魂。 
 
不存在。贺天根本不管,他眼里现在只有闹爆炸的莫关山。扣好安全带贺天轻轻拍了拍莫关山的脸,莫关山冷哼了一声把脸别开,一如当初的暴和倔。 
 
再暴再倔,曾经也只有被贺天收拾的份。对付莫关山贺天有一百零八个套路,不管莫关山怎么闹脾气,贺天气场一开就烟消云散。可是贺天现在完全不想开气场,他知道莫关山心里有委屈,新的旧的,以暴制暴轻易抹不去。 
 
所以贺天选择等。他不想再一味地强横。这情况把莫关山强拉回身旁心里也隔着事,要真正做到最好,就得先让莫关山把委屈愤怒发泄光。贺天带着准备来,他不介意服这点软。 
 
安顿好莫关山贺天绕了一圈,拉开车门坐上车,扭头看了莫关山一眼。莫关山毕竟才退烧,扑腾了一阵是真有点累,靠椅背上呼哧呼哧喘粗气也吼不上来,就硬着脖子瞪侧窗,坚决不看贺天。 
 
贺天冷静了一下。关上车门车里安静得没声音,知了叫声都听不见。过了会儿莫关山喘得没那么厉害了,贺天才仔仔细细端详了他一会儿。 
 
莫关山精神非常不好,黑着眼眶两颊有些内陷,只不过一天一夜,看上去就消瘦了不少。贺天脸上没什么表情,心脏却一阵刺痛。从前比赛前莫关山都要控制一下脂肌比,但是那时候的瘦削,是多么的精干有光彩。 
 
漫无边际的自责。 
 
贺天不是没有为莫关山心疼过,但眼下他心中的痛惜远超以前所有,混杂说不清的歉意。大学里有一次他们和展正希闲聊,提到见一中学时被绑过票,第二天一睁眼,贺天就看见莫关山眼眶发红地盯着自己看,说他做了一个噩梦。 
 
贺天,你不会有事吧? 
 
当时莫关山的声音贺天都还记得,像个无助小孩,把噩梦当成真。那天贺天无比疼惜地抱了抱他,想用一切去抚平那种涌动的不安。可是分手那天气血一上头,怎么就完全忘记了。 
 
车里还是那么安静,莫关山还是那么硬着脖子瞪侧窗。顿了一会儿贺天舔了舔嘴唇,压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一字一顿,声音非常低。 
 
莫关山梗了一下,从后视镜飞快地扫了贺天一眼,又飞快地转了回去。 
 
贺天一直注视着他。莫关山朝旁边扭了一下脸,情不自禁嗤笑了一声,眼眶却有点发热。 
 
“说什么呢,都成年人了,不存在的。” 
 
贺天沉默了片刻。 
 
感情和默契其实都还在,丢不掉的,莫关山怎么会不懂贺天根本不是在说这件事。这三个字贺天从来都吝于出口,即使当年强吻莫关山到流泪,他也没说过一句抱歉。这些年贺天的自责或歉意都包含在那声对不起里,故作轻松或故作不在乎,不过是掩饰心中陡然涌起的那些说不清的委屈。 
 
像是埋了几年的病根忽然间发作,空前心酸,一阵又一阵心脏疼。鼻子不知为何越来越热,莫关山拗着脖子,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贺天抬了一下手,想碰碰莫关山的脸,莫关山别了一下头堪堪避开,就听贺天轻嘘了一口气,沉声开了口。 
 
“我还爱你。” 
 
一字一顿,非常清楚。

莫关山猛然转回头,贺天还那么看着他,幽深的眼眸情绪汹涌,深情而温柔。 
 
我还爱你。贺天说的是还爱。 
 
莫关山怔了很久。 
 
贺天一直说不出口的一个爱字,隔了这么些年,终于在今天说了出来,加上一个还,就像把从前种种,全都包括进去,盖上了确定的戳。曾经不敢想不敢期待,连问都不是太敢问的一封信,不再是飘飘荡荡寄出去,也不再会不知落处。许多情绪被这两个字勾起,从莫关山脑海晃荡到胸口,涌动着朝眼眶奔流。 
 
该哭的时候那就哭吧。 
 
这瞬间莫关山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为这句话等了有多久。从贺天第一次亲他,到后来一起生活,他其实一直隐隐地期待着这句话,等贺天给他一个确认。他还记得贺天说过一次很喜欢,一些东西在那时候从心底一点一点熄灭,偶尔午夜梦回在黑暗里睁开眼睛,他都好像一直困在那句喜欢里。 
 
靠喜欢可以撑多久?贺天想跟他走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某个时刻贺天说放下就能放下,可是他又该何去何从?这些念头曾经像横在心头的刺,痛入骨髓,又无处释放。说什么不去期盼,无欲则刚,还不是因为没有确认,不敢去想。 
 
忍了一下也不是很忍得住,鼻尖眼眶发着酸地想咆哮。莫关山盯了贺天一会儿,没再去管自己的眼睛,两行眼泪顺着脸一秒钟就滑到了腮帮。

车内很静。 
 
半分钟后莫关山才真正痛哭出声,埋下头拿手背揩眼泪。瘦削的肩臂有些许颤抖,毛茸茸的红脑袋一点一点,贺天伸手揽了揽他的脖子,还是被莫关山强硬地挣开了。 
 
“老子,不稀罕你爱……” 
 
哭得一抽一抽的莫关山还有时间掏裤兜,拐着手肘隔开贺天,一边抽噎一边慢慢摸索。 
 
“你他妈,今天才说……” 
 
摸了几下莫关山把手机掏了出来,一手揩眼泪一手递到贺天面前,哽咽着声音。 
 
“密码一样的……” 
 
手背揩着眼泪哭得没停,等贺天接过手机,红着眼睛看贺天。 
 
“给你个机会,重说一次……” 
 
…… 
 
莫关山是真的委屈,但贺天给他的软梯也足够诚意。当年分手并不是贺天一个人的错,而贺天能为此说出从来吝于出口的一句对不起,莫关山要再端着从前不放,可能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本来莫关山不想那么轻易就放过贺天的,瞅着手背上的针眼恶向胆边生,他还买了个一次性注射器。但是贺天诚恳十足地给他录了十句我爱你,还亲自下厨烧了一口锅给他煮粥喝。心头欢喜莫关山也不想再去捣蛋了,注射器暂时锁进抽屉,想什么时候贺天惹到他,再拿出来让贺天尝尝被人插。 
 
该和好的时候那就和好吧,毕竟都从来没有放下过。 
 
莫关山搬去了贺天那边,行李很少,只带了几件衣裤。感冒好了莫关山还是一样的上班训练,一边暴躁一边跟贺天生活。看上去一切都和从前一个样,但贺天知道问题还在。 
 
这些年莫关山不是没有成长,但根植在内心的不安全感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抹平。老居民院莫关山租的房一直没有退,甚至屋内的陈设和他的衣物,也都原样放着没有动。那次分手莫关山摔得太惨太痛,即使贺天已经对他非常好,他内心深处依旧隐藏着不安和动荡。有时候贺天明显感觉到莫关山在忍,忍着不把脾气发出来,忍着不掏整颗心,忍着,给自己留一点点可以转圜的退路。 
 
小心忍着的莫关山还算什么莫关山?但是贺天不逼他,贺天只觉得心痛。失去过一次贺天深知如何珍惜拥有,信任的重建远比初建难,贺天很有耐心。 
 
想做他的岸,就要像岸一样什么情况都坚守。 
 
贺天做了三件事。 
 
第一是他花了几个月时间,慢慢把莫关山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无论什么应酬莫关山只要愿意去,他就一定带上莫关山,大大方方告诉所有人,贺天有主。 
 
第二是贺天选了个家族日,郑重其事地带莫关山回了一趟家。贺家庞大的家族绕得莫关山有些不耐烦,但贺天奶奶拉着莫关山絮叨时,他还是红着脸耐心地一直听,低头低到脖子疼。 
 
第三莫关山生日那天贺天给了他个小仪式,诚挚地邀请莫关山共度余生,顺便带莫关山飞出去领了个证。 
 
这个戳盖的力度可以说相当够了,再没有安全感的人,也差不多可以靠岸。莫关山那颗心悬了这么多年,总算渐渐安稳下来,开始心无杂念地和贺天厮磨着数时间。 
 
莫关山还是当年那个莫关山,贺天的本性也不可能变。安抚好莫关山贺天就故态复萌,莫关山跟从前一样易燃易爆炸,他也跟从前一样的以暴制暴,强横而又霸道。 
 
可是还是不一样的。 
 
随着年龄变化,莫关山的速度优势远不及当年,这两年他重心慢慢转向了抱石,新兴项目,特别小众。不需要上凸台摆甩,每一步都坚定踏实。 
 
小众就意味着看台很小,观众也不多,可每每莫关山一出场,总有个高大的黑发男人鹤立鸡群,站在看台上卖力地喊。 
 
“加油啊小莫仔!” 
 
“你好棒啊小莫仔!” 
 
以及—— 
 
“我爱你!莫关山!!” 
 
……妈的。 
 
又幸福又羞耻。莫关山简直想给贺天的嘴装条拉链。那么多年说不出口的话当着这么多人越喊越顺溜,莫关山都怀疑贺天是不是被什么玩意儿附了身。 
 
然而走出来贺天就变回来了。每次比赛完走出赛场,莫关山都能看见贺天等在车门旁,身姿挺拔,安静地抽烟。莫关山上凸台时还像一叶飘摇的舟,但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抱石上一步一印,踏实地行走。 
 
心也很踏实。 
 
他知道,他已经有了岸。他们用了许多时间去寻找等待,也将用许多许多时间去厮守,看上去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彼此心中却多了一份羁绊。 
 
此岸泊归舟,深情而隽永。

【完】




orz……生平最恨分手和好梗,求下次点个好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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